她说我叫孟姝,是相府大小姐。
十岁以前,我是父母捧在掌心的明珠,我娘和我爹还夫妻情深,我每日需要烦恼的只是戴什么珠花,穿什么衣服。
后来十一岁,一个女人牵着孟桃入了府。
她们是我爹九年前就养在外头的,我娘一直被他瞒着。
后来我爹渐渐就不疼我了,他觉得亏欠孟桃母女,原本属于我的宠爱全部给了她们。
她们要住在我的卧房,父亲便命令我搬出去,孟桃看上了我的首饰,父亲便命令我让给她。
那五年里面,大多是我藏在被子里偷偷地哭。
只要孟桃哪里不舒服,父亲的脸色便不好看。
甚至连她贪玩走丢,父亲也觉得是我的错,除夕那夜让我在祠堂跪着。
京城的冬日很冷,奴仆们并不给蒲团,只让跪在青砖上头。
我又冷又饿,跪得头晕眼花时,孟桃母亲来了。
「你害得妹妹走丢,老爷肯定要狠狠地责罚你!」
其实并不是我害的,我拉着孟桃求她不要走远,她却打了我一巴掌。
「你且装着病,说你腿跪坏了,等你爹爹气消了,就好了。」
她说得那样真,十二岁的我以为她是真为我好。
于是那一日我装着腿跪坏了,我爹真来看我了,那是时隔两年,我头一次在他眼中看见愧疚和担心。
为了爹爹能来看看我,我装跛子装了半年。
我不想骗他,可是他关心我的时候,我在心里忍不住贪心地想,那就再装一天,就一天。
半年过去了,父亲的自责和愧疚慢慢淡了,可是我的病没有好。
孟桃娘亲为我请的大夫说,我的腿因为长久歪着走路,所以骨头长歪了,以后只能这样了。
孟桃笑嘻嘻地说我是个瘸子,以后指定嫁不出去。
孟桃娘亲却教我,你多让着你妹妹,少说话,你爹爹就会喜欢你。
父亲有时也会疑惑:
「奇怪啊,当初明快响亮的姝儿,怎么变得畏畏缩缩?」
一边是刁蛮娇俏的孟桃,一边是畏缩怯懦的我。
父亲渐渐地,更讨厌我了。
后来十五岁那年,我遇见了李珣,那时他还不是太子。
我第一次遇见李珣,是在元宵节。
夜游灯会,一路浩浩荡荡的人,我抱着妹妹买的衣物首饰,小心地跟在她后头。
「喂,这些首饰如果丢了,你拿命都赔不了!」
我小心捧着,眼睛一刻也不敢离。
可是我不知道为何好端端的,怀抱里的珍珠项链会散了,圆润的珍珠如长了腿一样滚得到处都是。
先是一个玩闹的小孩发现了,接着人群就开始嘈杂起来。
「谁的珍珠?」
「发财了发财了!」
我丢了拐杖,跪在地上拼命地伸出手去捡,摩肩接踵间,我的手上被踩了几道脚印。
「求求你们别抢!」
珍珠滚入人群,如同冷水入热油,溅起一片哄闹。
我觉得眼前一黑,蹲下身子大口喘着气,却被人重重推在地上,眼瞧着后头的人就要踩在我身上。
李珣便是这个时候出现的。
他坐在马上扬起鞭子,马儿如同子夜一般漆黑,一根杂色也无。
他的亲卫们如同天神降临,原本如潮水般熙攘人群忽然静了下来。
「这珠子皆是做了标记的,只怕你们有的捡,没处销赃。」
「蠢丫鬟,谁帮你捡了珠子,还不去谢谢人家。」
我穿的衣衫旧,又无妆饰,他把我认成了丫鬟。
李珣两句话说下来。
八十一颗珍珠,一颗也不曾少。
元宵节的灯火照见他容貌昳丽,无数少女偷偷去瞧他。
我仰起头对他说谢谢,他自马上俯下身,瞧见了我怀中断得齐整的珍珠线,轻笑一声:
「小丫鬟,你这是被人害了。」
他说完这话,一夹马腹,走得轻巧漂亮。
那是十六岁的李珣,鲜衣怒马,恣意潇洒。
后来想想,十五岁那年,这世上对我好过的人不多,阿娘和绿枝算,李珣也算一个。
后来李珣议亲,父亲却觉得他未必能争得过他那几个心狠手辣的兄弟,不愿将孟桃草草嫁了,于是求了圣上,说二小姐配不上,嫡亲的大小姐孟姝还未婚嫁。
圣旨和凤冠赐下,我成了李珣的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