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还是照旧工作,我却察觉到不对劲。
他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了,脸色也越来越差。
甚至在我准备和他说起肚子里的小生命时,他也不耐烦地打断。
「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可以吗?阿弥,我最近真的很累。」
于是这事便一直未同他说起。
他说他累,我相信他了。
夜里时分,我看他靠着阳台,抽了一整夜的烟。
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,在我说我讨厌烟味后,他就再也没有碰过。
我静静看着他颤抖着一支接一支的烟,忽然想起下午他的好兄弟发了一条朋友圈,说起他们前天同学聚会的事情。
他们或多或少带了家人,可陈北熙却从未和我提过。
而在那条朋友圈的视频里,我看见了江黎同另一个人姿态亲密地依偎在一起,陈北熙就在一旁沉默地喝着酒。
我将视频放慢逐帧播放,思绪从未有过的清醒,这几天陈北熙的奇怪变化忽然变得有迹可循起来。
因为江黎开始了下一段感情,所以陈北熙在同学聚会上才一副嫉妒的小人模样。
我打开阳台门,目光阴沉沉地看着他,伸手夺过了他的烟,扔在地上,用脚碾灭。
「为什么又抽了?」
他闭上眼睛,双肩忽然垂下,靠在阳台边,语气有些随意。
「想抽就抽了呗。」
我红了眼睛,冷笑,抬手耳光落在他的脸上,清脆巴掌声伴随着我歇斯底里的怒吼。
「是不是因为她?因为江黎回来了,找到新的人了?你要真这么想她,真那么爱她,你就把她找回来啊。」
他倏然抬眼,慢慢直起了身子,嗓音有些冷:「和她没关系。」
我心尖像是燃着一团火,只要对上江黎,便会愈加旺盛,我伸手用力推了一把他。
「陈北熙,你他妈在这里眼红有什么用?全世界有那么多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,江黎不要你才是正常的,你真是个贱人。」
他抓住我的手,将我往怀里带,他身上很凉。
「林弥,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泼妇样?」
我情绪却因为这句话莫名其妙静了下来,手也逐渐放下。
这个外面飘着雪的冬夜,他将我扣在怀里,用他的黑色棉服紧紧包裹住我的身体,年轻身体相拥带来的热度,却叫我浑身发抖。
我又哭又笑,怎么会变成这样,是啊,我怎么会变成这样?
我抬眼看着他:「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吗?」
他闻言,小心翼翼吻掉我脸上的泪,轻啄我的脸,我的鼻尖,然后是嘴唇,最后小声地道歉:「对不起,阿弥,对不起,我爱你,我爱你。」
我们曾经好像也是这样,大吵一架后拥抱接吻,就当做是和好。
可这次,我推开了他。
「陈北熙,你还记得我曾经的样子吗?」
他不敢说,我也不敢去想。
我和陈北熙是青梅竹马,他是住在隔壁的哥哥。那时我还有个美满的家庭,爸爸是个小公司总裁,妈妈是舞蹈家。
我妈妈想让我继承她的衣钵,不让我吃糖和外面的垃圾食品,整日逼我跳舞。
陈北熙每次放学后都会在我家窗户外看我跳舞,然后给我带一颗圆润的水果糖,有时是桃子味,有时候是青苹果味的。
我最喜欢青苹果味的。
他说我跳舞时,像一只小蝴蝶。
然后我就含着糖,在他的夸赞声里越跳越快。
小学时,因为两家人时常来往的缘故,我们是一个班的。
每次上学前,都可以看见穿得齐整的小男孩站在我家门外,声音清脆:「阿弥阿弥,去上学了。」
他那时很有小老师风范,教我走路走外边,走路要看车,教我红灯停绿灯行。
小升初分班时,我们没有分到一个班,为此我还在座位上哭了好久。然后下一秒,有人轻敲了我的额头,我回头泪眼婆娑就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人。
那时他个子已经很高了,清俊少年额间留着细碎的发,外头的光打在他的脸上,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皮肤上的小绒毛。
他笑道:「我就知道,我不在有些人又要哭鼻子了,所以我就求我妈让我过来咯。」
我嘴硬:「才不是为你呢。」却还是破涕为笑。
高中毕业,文理分科,他常常会在晚自习课后跑来我们教室外,有时会带上一大袋零食,丢给班上的人。
旁人起哄:「陈哥又来讨好对象娘家人了。」
「不求你们能记着这点零食的好,就求你们多多照顾一下我家林弥。」
我红着脸,在众人起哄声中埋在桌子上抬不起头来,他偷偷往我手心塞了颗苹果味的糖,小声朝别人笑道:「别起哄了,我家林弥容易脸红。」
后来他为了我转了文科班,放学回家时我问为什么。
他替我拿着书,走在我身边,伸手敲了敲我的额头。
「天天跑你们班还怪累的,直接转过来又方便又省事。」
哪怕他并不爱文科,他天赋好,脑子聪明,当时的数学老师甚至多次挽留。
那时我路过办公室,透过门的间隙,看见百无聊赖的散漫少年,面前是苦口婆心的老师。
「陈北熙,我说真的,你这脑子不学理可惜了。」
对面的人无所谓道:「我这脑子学什么都好,没什么可惜的。」
「老实说,你是不是因为林弥才这样的?」
少年没有否认,他轻轻「嗯」一声,微抬下巴,我甚至看见他眼角眉梢带着笑。
「我和你说,你这个年纪,不能把爱情看得太重,这些都是浮云,不会长久的。」
陈北熙直起身子,有些得意:「别人不会,我和林弥肯定会长久的。」
那时喜欢他的姑娘很多,我的书包常常塞满给他的情书,我有些生气,却又不好说,生怕让旁人觉得我是个妒忌心强的姑娘。
他却好像看出我的生气,笑弯了腰,伸手掐了一把我的脸。
「这么生气啊?」他伸手,提走了我的书包。
「这样吧,要不咱俩在一起吧。」闻言我愣了愣,他弯腰看着我,眼睛弯弯,「下次他们再给你递信,你就大声告诉他们,陈北熙是你的。」
我红了脸,然后摇头:「我才不要呢。」
他拦住我:「你不要我你要谁?你要那个黑不拉几的体育生?」
我纠正他:「人家有名字。」
这段记忆于我来说过去了许久,模模糊糊的记不真切,他说的话,做的事情……可是我却始终记得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