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吴把烧成灰烬的我装进了打包盒,就像被打包的剩菜。
哦,对了,因为有根腿骨有点儿长,不好装,他还让人免费帮忙给敲了一下。
回到家,他随手把我往玄关上一搁就进屋蒙头大睡了起来。
鬼差提醒我该走了。
「不是说能完成我一个愿望吗?」
「嗯,什么愿望,你说吧。」
「我要在他兑奖那天,化成一阵风,把他的钱全部刮跑。」
鬼差无力地将手放在额头,深深地叹了口气:「你觉得1000万会是现金吗?」
「那我就趁现在,把他的彩票刮走。」
「随便你,反正死后作恶下辈子也要进畜生道。」说着鬼差欲施法将我化成风。
「不不不!你等会儿,我还没想好。」
鬼差不耐烦地放下手:「你们几个,就你事儿最多。」
他说的我们几个,是我们一起出车祸的那几个。
因为是枉死,所以鬼差答应我们满足我们每人一个心愿,叫我们不要闹,乖乖地去投胎。
其他几个都许愿让家人暴富、健康之类的,然后就开开心心地去投胎了。
只有我,迟迟不知道自己该许什么愿。
鬼差嫌我事儿多,他还要忙着给别的鬼引路,等我头七那天再来接我。
如果头七那天还没想好许什么愿,他的话就不作数了。
「嘎吱——」
卧室的门开了,老吴从里面出来。
他的头发乱糟糟的,花白的胡子长了出来,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。
他去浴室刮了胡子,洗脸的时候顺便把不多的头发一并洗了。
他回到卧室,在衣柜里挑挑选选,最后挑了一件我十年前买给他的POLO衫。
那件POLO衫是桃红色,十分艳丽。
老人头的。
名牌呢!
当时花车打三折,我忍痛才买下的。
可没想到买回去他却十分嫌弃,说哪个正经男人会穿桃红色。
这衣服被压了十年箱底,终于还是拿出来穿上了。
就是他发福了,穿着有点儿紧。
洗漱完,他去厨房下了碗面条。
煎蛋连锅面。
一勺猪油,在热锅里化开,一个鸡蛋打散搁进去,掺点儿水,汤奶白奶白的。
水开了,抓一把干面丢进回去。
快起锅时放入洗净的豌豆尖,撒点儿白胡椒,揪几根种在厨房窗沿上的小青葱切碎了丢进去。
那香味,der一下就起来了。
他拿了一个大斗碗,连汤带面倒了出来。
把大斗碗端到餐厅里,他又回去拿小碗和筷子。
小碗拿了两个,放回去一个。
外面的天还没亮透。
他拉了拉灯线,餐桌上方没有灯罩的白炽灯亮起。
灯光只够照亮餐桌,他坐在微暗的暖光里,呼哧呼哧地吃着面。
吃了两口,他突然站起身往厨房走。
估计他又是忘放盐了。
我跟着他,果然看着他拿了盐罐出来。
舀了小半勺,用筷子将面条重新搅拌了再接着吃。
趁他吃面的光景,我在家里闲逛了一圈。
家里和我那天早上出门时没什么差别。
墙上挂着许多照片和一个挂钟。
挂钟是三五牌的,几十年了钟摆还在尽忠尽职地走着。
挂钟下面是一台绿色的双燕牌冰箱,刚搬进来那年买的,1600块,是他当时一年的工资。
用了20年除了加过两次氟利昂,没什么毛病。
电视机是搬进来几年后才买的,最初是29寸的长虹,后来换成了36寸的创维。
创维电视买进门那天,我穿了身旗袍站在旁边拍了张照片,洗了张6寸的,墙上没有,应该是收在相册里了。
我不太爱看电视,也就老吴平时用来看看CCTV5的足球转播。
和电视相对摆着的是一张三人坐沙发。
沙发是真皮的,花了大价钱从八益家具城买回来,后来被孩子当成蹦床,跳断了一根木架。
诶,对哦!我们还有一个孩子!
我在照片墙上找到一张三个人的合影。
时间久远,照片上的面容已经有点儿模糊了,只能隐约地看出是个女孩。
我盯着照片看了好久,久到老吴吃完面将碗收到厨房去清洗时,碗摔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看到他用手去捡,我条件反射地要去拿扫把和簸箕,却拿了一个空。
他拾起大的碎片丢在垃圾桶里,那些细小的几扫把扫过去便也荡然无存了。
我忽然发觉自己和这个碗好像。
对这个家,有用但不是非它不可,碎了,扫干净,换一个新的便是。
50岁的女人就像橱柜里的碗一样多。
死了,也没什么可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