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走进去问:「刚刚那两个人,定了什么?」
像是有一双手握住了我的心脏,我尽力地挣扎,想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。
我屏住呼吸,像是等待宣判的罪犯。
前台的小姑娘认识我,她带着几分愧疚的低下头,小声地说:「情侣套餐。」
头顶的铡刀落下,我的心脏四分五裂。
周围不再是亮光,好像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已经浸湿了一切。
周围都是血,从我心上流出来的血,漾着一片明晃晃的红。
只有江川从中而过,他看不到我的血,看不到我的痛。
但它真实地存在,我真的痛苦。
我紧紧地攥住手下的物品,直到前台的小女孩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我才意识到我的手出了血。
我急忙收回了手,心虚似的藏在了身后。
不知道是在藏我掌心的血,还是在藏我不小心的失态。
我没有上楼,情侣套餐最后的终点都是一样的,酒店顶层的房间,那个能俯瞰整个城市的落地窗,今夜应该会留下江川和林悦的印记。
我只是坐在车里,无意识地数着时间,一个小时、两个小时……
江川没出来。
我问自己,到底在等什么呢?
就算他们现在走出来了,就能证明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吗?
只要他出现在眼前,就……原谅他吗?
我深深地吸气,感受着胸腔的窒息,我觉得这里的空气过于稀薄,我需要换一个地方来获得新生。
掉转车头,我去了父母的墓地。
初秋的天气昼夜温差大,我穿得不多,冷得发抖。
「爸、妈,好久没来了。」
我拢着衣服坐下来,轻轻地靠在冰冷的墓碑上。
「姐姐来过呢。」我摆弄着我姐留下的花说,「姐姐总是比我做得更好。」
做女儿,我好像总是不省心呢。
那年刚刚看上江川,我就撒泼打滚地想让我爸把他弄到我身边来,他不同意我就闹着不吃饭。
执拗的父母犟不过苦恼的女儿。
我爸只能对我说:「小舒,你要受委屈的。」
我赌气似的背对着他:「才不会呢!我喜欢江川。」
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我爸当时悠远的叹息:「小舒啊,就是这样,你才会受委屈啊。」
宝贝,因为爱他,你才会受委屈啊。
用了多久,我才听明白这句话啊。
「爸爸」,我靠在他的碑前像是靠在他雄厚的肩膀上小声地说,「我知道错了。」
「爸爸,我知道错了。」
眼泪砸在手背,没有慈祥的父亲轻轻地拍我的肩膀说「没关系」。
身边一片冰冷,天上下起雨来。
我置身其中,分不清哪些是我的泪,哪些是上天的泪。
幽幽地叹息,我见不到身侧人。
我擦干眼泪跪在父母的墓前说:「爸、妈,别担心我,小舒……会长大的。」
「爸、妈,」我垂下头小声地说,「谢谢你们,在数年前的今天生下我。」
生下任性又无理的女儿,满足她无数不该满足的心愿。
我摸摸我妈墓碑上的照片说:「妈妈,别为我流眼泪。」
我亲爱的妈妈,别为不懂事的孩子掉眼泪。
我冒着小雨站起来,摆摆手说:「我走啦,下次跟我姐一起来。」
我背着身走进雨里,我想,我总在雨里失去。
天边打起亮闪,我捂住眼睛摸到一手的泪。
够了,这无穷无尽的泪水,我不想再为他而流了。
这黑暗中看不清方向的路,我不想再走了。
就算是我困了江川这么久,我放他自由。
我先回了家一趟。
说是家,不过是我借住在江川这儿。
刚跟他好上的时候,我不知道怎么讨人欢心,只能送些东西给他。
房子、车子、钱。
收了他也不高兴,反而用那张冷冰冰的脸一直看我,好像我侮辱了他似的。
后来我好说歹说,给他在市中心买了个小公寓,哄着他住进去。
然后顺理成章地搬了进来。
江川不怎么回家,他更喜欢住剧组,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在家里碍他的眼吧。
我利落地打包了自己的东西,看着床头的照片我犹豫了一下。
那年我刚大学毕业,看中了江川,吵着闹着要将他留在身边。
我爸妈拗不过我,就拿家里的小娱乐公司给我练手,我开出高价将江川签下来,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给出了更丰厚的条件,说服他留在我身边。
他不愿意,我就用违约金威胁他。
江川暴怒,摔门而去。
后来他还是找上我,在一个雨夜,他站在我面前说:「跟着你,我能得到什么?」
我兴高采烈地跟他说了一大堆,许诺会将他捧到最高的位置上。
他冷着脸说「好」,我后来才知道,那天,他的女朋友林悦抛下他出国了。
不过这都跟我无关,那年我23岁,将一见钟情的人留在了身边,兴冲冲地带着他约会,在每对情侣的打卡点拍照,这张照片就是其中一张。
穿着白裙的少女,羞涩地挽着身旁的男人对着镜头笑。
身后大片大片的粉蔷薇,映着人的脸都是粉红色的。
我仿佛还能记起那一天的风,那么轻柔地划过我的脸颊,带来不真切的幸福感。
我将那张照片抽出来拿走,将相框扔进了垃圾桶。
那背面写着我们合影的日期,甚至还有我颤颤巍巍地画的心。
太土了,我想。
收拾好了之后我就出了门,大雨倾盆而下,雨刷器的速度根本赶不及大雨落下的速度,我根本看不清眼前路,只能小心翼翼地向前走。
我这时候觉得江川起码有一句话说得对:雨天真的不是好天气。
许是想起他就没什么好事,我脚下打滑,车子斜着撞上了横栏。
眼前一黑,我失去知觉。
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晕着,只觉得头顶钝钝地痛,伴着一点恶心。
侧过头,我看见了江川。
他跷着二郎腿,双手交叉在胸前,眼神冰冷地看着我。
「薛晏舒,你现在下的血本更大了,怎么不把自己撞进重症监护室呢?」
我吸了一口气才抑制住想要对他破口大骂的冲动。
我是有过蠢时候,年少的时候总是少女情怀,江川总是忙,我就变着花样地想将心上人叫到身边来。
先是诱惑,后来是威胁,所有手段中,说我病了反而更见效。
后来他发现我是装的就也不再来了,我觉得没趣,也很久都不装病了。
「江川,你要是不会讲话就把嘴闭上,滚出去。」
江川什么时候受过我这种气,他挑挑眉站起来说:「薛晏舒,你确定吗?」
我顶着恶心对着他说:「滚出去。」
他笑了一下才悠悠然地站起来,给我倒了一杯水。
「你在生气吗,薛晏舒?」
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神情,离得近了,总是给我一种能在他眼里看到那不为人知的心意一样。
头顶又开始痛,我摆摆头,将「莫须有」的想法赶出去。
江川皱着眉将手按在我头上固定:「别动!」
我伸出手去掰他的手:「滚蛋!」
「你闹什么!」
「因为我昨天去见了林悦而没有给你过生日?」
「我忘了,跟你道歉行了吧。」
江川总用随便的语气说那么残忍的话,忘了?道歉?
我死死地咬着牙从床上坐起来,将身边的水杯朝他砸了过去。
「最后一遍,给我滚!」
眼前阵阵发黑,我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不适跟江川对抗着。
他顿了一下才说:「行吧,那你消气了给我打电话,我可以陪你,作为道歉。」
这就是江川对我最大限度的容忍了,等我消气了主动地跟他和好,作为道歉他会勉为其难地陪我两天。
好像我是逼良为娼的恶地主,他是无可奈何的破落小姐。
我们之间都是不情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