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我与陆泽舟阔别不见的第六年,前五年,他都待在监狱里。
由我协助警方亲手送进去的。
而他能成为毒枭,好像从来都有征兆。
他是孤儿,父母原本沾了赌和毒入狱,放出来时被仇家追杀。
报了警,警察途遇车祸迟了一步,最后导致他父母被双双砍死在家中。
他那时才八岁,躲在衣柜里看迟来的警察给父母收尸,一滴泪没流,反而盯着警察满眼的恨。
之后,就被送进了孤儿院。
孤儿院中,从小到大,欺负他的人就不少,他回击的也不少。
香港义务教育十二年,他就在打架和喧闹中过了十年,最后两年,已没人敢欺负他了。
义务教育完毕,别人都以为他考不上高中时,他却又明晃晃的拿到了油麻地高中的通知书。
偏偏就在这所高中,与刚从大陆移民过来的我撞上,暴力男与孤僻女,很快就都被孤立。
我外祖父是香港老一辈做墓碑的,石雕、纪念碑、刻字,乃至烈士陵园里的烈士碑,大多都出自外祖父的建材厂。
然我小舅却不爱接管这生意,反而考入警校做了缉毒警,最后因公殉职,也入了烈士园。
外公满含热泪给小舅立了碑刻上字,建材厂后继无人,只能将我们一家接回香港。
值得欣慰的是,我像是生来就有这种天赋般,字写的漂亮,年纪轻轻握着篆刻机的手也不抖,倒让外公宽心不少。
偏偏这门手艺,入了学,便成了大家的忌讳。
组里有要组长给组员签字的时候,总有人打掉我的手。
「她那手是给死人写字的,怎么能给我们写?」
「就是,晦气!」
「是呀,上次给我写过,我回头赌马球就输了啊......」
我初从内地来香港,不太能听懂粤语,性格也有些孤僻。
我阴阴着没说话,正欲捡起那纸,身后却传来一声冷笑:「她的手,将来是给烈士陵园的英雄写字的。你们,也配?」
我嘴角微弯,正以为碰见什么好人,耳边却「砰」的一声,几本厚厚的书哐当砸在那几个说话的人手边,地面裂开好大一条缝,将吓的众人心惊胆战。
若稍偏点,只怕几个人手骨都要断。
像是好人,却又好似,不太像......
但自这之后,莫名其妙的,这亦正亦邪的人就爱缠着我了。
给我买甜品,给我买下午茶,李记我爱吃的烧鹅他也记得,经常送在我桌肚里。
我问是谁,他就会偏过头。
他好似更爱看我写字。
夕阳的光影金灿灿的,透过玻璃窗折进教室,我握着笔,在书本上留下轻唰声。
他就那样懒散的靠在桌边,含笑看着。
似是漂泊躁动久了,就颇为享受岁月的宁静。
偶尔也会开个声,「你字写的那么好,写我名字肯定也好看。喂,给我设计个签名咯?」
熟识之后,我真正的性子也才显露出来。
我轻哼一声,睨他,「想得美,我设计可是要收钱的。呐,你也说啦,我的手只给英雄刻字,你是英雄么?」
「嘁,谁稀得当?喂,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啊,叫好人不长命,坏人活千年?」
他玩世不恭的靠在桌边,脸上还挂着无谓的笑。
长睫却是看向窗外,静默不言。
我好似懂他,又好似不懂。
他的身世,他父母的死因,他家庭的环境,让他从小就浸在黑暗中。
不报复当年迟来的警察就算好的,又哪来那么多英雄主义。
活着,也许就是人生大事了。
我后来想,他说的也许对吧,好人不长命,我的小舅早早牺牲。
坏人活千年,所以后来,后来他为了活着,为了报当年的仇,索性站在了英雄的对立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