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事最后以姜明明给养母和我道歉，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犯告终。

说真的，我挺佩服姜明明这审时度势的能力的。

那天起她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，认真扮演起了豪门乖乖女的角色。

直到高考查成绩。

高中时我们是室友，第一眼见她时我就有些心疼。

那时她穿着一件发白发黄的粉色衬衫，被套边角已经磨得毛毛糙糙。

虽然看得出来经济条件不太好，但她自信大方，礼貌地跟大家打招呼。

知道我的家境后，她亲切地叫我爸妈「叔叔阿姨」，热心地挽着我，和我聊起最近读的书。

我们一起谈天说地，一起订下学习目标去努力，互相补习对方弱的科目。连睡觉前，我们也要捧着同一本单词书的两边。

我看见她常常为资料费发愁，这样努力的她，不应该因为这些耽搁了学业。

后来在我的请求下，养父母在我们学校成立了助学基金，姜明明那时就是受资助的学生之一。养父母心细，考虑周到，为了保护受资助学生的自尊，这事没有声张。

那时的我和姜明明无话不谈。

我是领养的这事，养父母从来没瞒着我，何况领养我时我已经记事了。

但我告诉姜明明这事后，她开始慢慢和我疏远，和班里其他富二代越走越近。

本来还算可以的成绩，一落千丈。

她们逛街，姜明明也去；她们购物，姜明明也去；她们穿漂亮衣服，姜明明也穿。

但是她们的家庭条件不是姜明明能比的，她们有吃喝玩乐的资本，姜明明没有。

助学金不算太多，姜明明身上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，剩下的钱却连一本教辅资料都买不起了。

我不是看不出姜明明的变化。

曾经有心想和她谈谈，但她却斜着眼瞥我：「一个养女，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吗？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？」

我也在孤儿院待过，知道她走到今天的不易，心里实在为她感到可惜。

……

那些富二代讨厌我，姜明明为了讨她们的欢心，开始编派我的坏话。

于是她把自己包装成一副受我欺凌的可怜模样。

在装可怜这方面她似乎是个天才。

我一个人在寝室待过以后，她就能从自己的床单里翻出死老鼠；她在操场上拦着我说完几句话后，转身满脸泪痕哭诉我如何骂了她；我要是和她单独在教室里待上几分钟，转头她就身上带伤地出门。

每天心思都在这些上面，姜明明的成绩当然没眼再看。

查分那天，养父母都非常期待，他们对姜明明的印象还是我那上进努力的室友。

我也不忍戳穿，告诉他们姜明明这几年的改变。

但奇怪的是姜明明也很期待。

我不明白，她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？

我的成绩和估分差不多，698，足够我去喜欢的大学。

姜明明，302。

看到分数的那一刻养父母表情有些尴尬，立即安慰姜明明道：「没关系的明明，我们明年再复读一年，爸妈给你找最好的辅导老师。」

姜明明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，几乎站立不稳。

平时不也就这个水平吗？这是演的哪出？

「我……我知道会很差，但没想到这么差……姐姐，你难道不会有一丝愧疚吗？」

？？？

关我屁事。

姜明明深吸一口气：「我没钱，买不起教辅材料，想找姐姐借，姐姐不肯借给我，还经常嘲讽我。

「我家境不好，只想好好学习，但是姐姐经常欺负我、打压我，让我根本没办法好好学习。」说着说着姜明明开始了抽抽搭搭：「这事好多人都知道，你们可以随便问一个我们班的同学。」

这事养父母还真知道。

在姜明明他们告状到老师那里去以后，班主任给他们打过电话，委婉地提醒他们教育好女儿，不要欺负同学。

养父特地推了一个会赶回家来，向我了解情况，我告诉他我没有做过。

他点点头：「爸爸当然知道你不会的，你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，我的女儿，不需要有多优秀，不需要成绩多好，但是千万不能有愧于德行。」

我知道。所以从小到大，我心中的偶像一直就是养父。

正直、磊落，是我一直想做到的。

「爸爸想问的是，你在学校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，需不需要爸爸妈妈的帮助？」

我有些愤愤：「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非要冤枉我？」

「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。」

出于心疼，养父母提出想去学校彻底解决掉谣言，但我最终还是说服了他们。

我想，这样的事，我自己应该可以学着去解决。

养父被人冤枉那年，也不过是我这么大的年纪。

我希望我可以做得和他一样好。

养父给了我建议，我可以收集证据来保护自己。

从那天起我带了一支录音笔去学校。

在班主任第二次打来电话的时候，我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给养父母听过看过。

我手里掌握的证据让现在姜明明说的一切，在我们面前都像个笑话。

换房间事件后那天他们向我道歉，问起为什么初见时那个听话懂事的小姑娘变成了这样。

我说起了姜明明就是冤枉我霸凌的人。

那天，他们的卧室灯彻夜未关。

我们最后都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，希望她改过，回头金不换。

我都可以不计较了。可是姜明明，为什么非要把这点大家想忘记的事情提出来呢？

我有些无奈，为什么偏偏这样的人，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呢？

我不在意姜明明。爱怎么作妖怎么作去吧，可是看见养父母又一次生气和失望，看着他们这短短十几天就冒出来的几丝银发，我好心疼。

连带着对姜明明又讨厌了一分。

能看出来养父是忍了又忍，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。养母叹着气，在他背上安抚了一下又一下。

姜明明却以为他们在心疼自己。

又补了一句。

「我好多次为了找同学借资料，受尽了白眼。还好爸爸妈妈你们现在已经找到我了，以后不用再为了一本书而烦恼了。」

「你们学校不是有助学基金吗？」养父忍不住问。

姜明明没想到养父母连这都知道，吞吞吐吐道：「那……那个没轮上我，我从来没收到过。」

养父给学校年级主任打了电话，拨号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：「刘主任，每年我们捐的助学基金，没有送到需要的孩子手上吗？」

「怎么会呢？每年我们……」

养父打断了他：「有个叫姜明明……顾明明的孩子，说从来没收到过。」

对面的声音有些慌乱，语气急了起来：「姜先生，您放心，您捐的钱我们都一分不少地给到了需要的学生手里。顾明明那孩子我记得，每年我都亲手交给她的，您不信可以来我办公室看监控。这孩子，指定是调皮乱说，这种话怎么能瞎说呢……」

养父挂断了电话。

听到这里，姜明明已经面色苍白。

但还勉强撑着说：「但是姐姐霸凌我的事，是真的，很多人都可以作证……」

早已知道霸凌真相，养父的拳头攥了又攥，养母的脸白了又白。

我其实很理解他们，真的。

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亲生女儿，刚想好好练号，才发现这个号早就废了。

平时在外面杀伐果断又怎样？面对刚找回来女儿的满嘴谎话，无可奈何。那些手段，怎会舍得用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呢？

我自小听话懂事，没有经历叛逆期，面对姜明明这种情况，养父母一点经验也没有，非常无措。

当时收集到证据后我没有放出来，是因为临近高考，出于那点可笑的同情心，我想先好好地考完这场试。

再后来，姜明明就和养父母相认了。

考虑了很久，我决定把这支录音笔永久地封存起来。

我不是不烦她，但我也不想看见曝光后养父母为了她伤心失望。

终究是投鼠忌器！

如果姜明明不再作妖的话，我是想彻底忘了这件事。反正我内心强大，她那点玩闹对我没多大影响。

但是如今她非要旧事重提的话……

我也一点都不担心养父母会偏袒自己的亲生女儿。

养父开口了：「瑶瑶，把你的录音笔放给她听听。」

有了这话，我不再犹豫。

我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，姜明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。

那段记忆从心底涌出。

「躲着我干什么？」

又是一个被姜明明堵在教室的体育课。

我那段时间身体不太好，体育课常常请假在教室休息，姜明明就抓住了这样的机会来刻意和我独处。

不过这次，是我事先做好心理准备的。

我按下了抽屉里的录音笔。

「我们俩有什么好单独说的吗？」

姜明明把脸凑到我面前，嘴角弯起：「当然有啊。你不见我，我怎么受伤呢？」

她拿着戒尺扇在自己手上。

「嘶——」

我没有看她，初见时那个可爱的女孩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？

我心里甚至是有点瞧不起她的，靠伤害自己来嫁祸别人，掉价。

「你说班上那些男生看见我手上的伤痕，得多心疼啊？你说大家会不会一起来骂你啊？」

「你每天费尽心机冤枉我，有什么意义呢？」

「意义？你家境好、成绩好、有爱你的养父母，凭什么？就凭你运气好被领养？我也在孤儿院住了这么多年，怎么没冒出一个好心人来领养我？」

听到这里，我听见养母眉间闪过一丝心疼。

「她们讨厌你，就是你最大的错。我不污蔑你，她们又怎么会接纳我呢？」

……

听到这里，姜明明扑过来想抢录音笔，被我躲开，她失声大喊出来。

「假的，假的，都是假的！」

她愤恨地盯着我，眼里的恶毒比以往更甚。

「你要是有这个，早为什么不拿出来？同学指责你的时候、老师批评你的时候，你为什么不拿出来？」

我勾唇，轻轻吐出六个字：「我不在乎他们。」

姜明明大哭大闹着跑回房间，大声甩上房门。

仗着父母的爱和无奈，有恃无恐。

养父母已经气麻了，话都说不出来。

孩子大了，打又打不得，骂又骂不得，自己的孩子自己终究还是心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