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何曲,你这个材料怎么写的?怎么这么多错误?」
我的上司,这个叫作吴健的男人,拉过椅子,一屁股坐在我旁边,帮助我纠正本该由他写的材料。
一边说,一边用他又热又臭的身体,以极亲密的姿态,不停地挤我。
说完材料的事,他又拿起我的水杯,喝了一口。
然后继续指点江山,展示他的专业能力。
他大概想从我的眼睛里,看到小姑娘对大神的崇拜。
但我打心底里觉得他是个傻逼。
我本来就已经晚下班一个多小时了,因为他,又晚了一个小时。
「谢谢吴工,我记住了,既然东西弄完了,那我就回家了。」
我礼貌点头,关掉电脑准备走。
他的不满溢于言表。
「都下班了,叫吴哥就好啦,干吗那么生分,我可是耽误了整整一个小时在帮你。」
大概是因为他常年烟酒不断,还不爱刷牙,空气都是臭的。
我忍了又忍。
「好的,谢谢吴哥,我走了。」
他拦住我:「这么晚了,你还没吃饭吧?今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,喝两杯放松放松?」
这是每天下班后,他必说的一句话。
我的确涉世未深,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。
一个三十多岁,还没有对象的男人,天天邀请小姑娘喝酒,还能有什么目的呢?
我看着他,一阵反胃。
秃头油脸,大腹便便,长得挺丑,想得挺美。
「不了,最近减肥呢。」
「诶?小何!你等等,我还有话跟你说……」
我假装听不见,提着包匆匆走了。
九点钟,这算是我回家比较早的一次了。
老街许多店铺还没有收摊,我饿坏了,在一家面馆坐下,点了一碗牛肉面。
热气腾腾的面,驱散了一天的疲劳,我满足地吃了一口。
也只有这种时候,才会觉得,活着真好。
手机很不是时候地震动了一下。
我点开看,差点心梗。
是吴健的消息:
小何,我看到你了,你在吃面是吧?我在街对面,你等等我,我马上过来。
我吓坏了,急忙抬头看。
街对面光线昏暗,人影绰绰,我什么也看不清。
老板端来了一杯豆浆,看见我的脸色,疑惑地问了句:「小姐姐,需要帮忙吗?」
「不,不用,我不吃了。」
我提起包,匆匆离开面馆,一路小跑。
跑的时候,总感觉吴健就在后面追我,那种紧迫感,简直要命。
我怕被吴健追上,走的是偏僻但离家更近一些的小道。
我对他的恐惧,甚至让我忘记了最近的连环杀人案。
进入小区,我回头看了一眼。
没有人,我这才松了口气,擦擦汗,走进单元楼。
手上有点粘腻,是血。
小路太窄,路边拥挤的蔷薇划破了我的脸。
楼道的感应灯不知道是不是坏了,需要吼很大声才会亮,我一路走一路「嘿!」。
总感觉有点扰民。
走到五楼时,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。
再往上走一步,就看见了五六楼拐角处,手指间夹着香烟的,我的邻居。
他眼睛微眯,慵懒地靠在栏杆上,看着对面墙上的一则小广告。
老小区就是这样,到处都被贴满了办证、通下水等各种广告,像牛皮癣一样。
「嗨,你今天回来好早啊。」
我笑着打了个招呼。
他看向我,没有说话,眼神平静无波。
我都习惯了,每次跟他打招呼,他都不回应的。
帅哥就是高冷。
我识趣地往上走。
但这次,他没有冷漠地扭过头,而是看着我走上去。
经过他身边时,我突然听见他淡声问道:「脸怎么回事?」
我愣住了,不敢确定他在跟我说话,懵懵地扭头看着他:「啊?」
他盯着我,又问了一遍:「脸上的伤,怎么弄的?」
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,声音好听,像山涧清冽的泉水。
澄澈,却又透着凉。
我原以为他是不会搭理我的,所以在听到他的关心后,有种破天荒的感觉。
夸张点说,有种中彩票的感觉。
「啊,就,树枝刮的,我抄小道回来的,那边没灯,太黑了,路边种的蔷薇又没人修剪,就刮到我了。」
他眉头微蹙:「为什么要走那么偏僻的路?」
我犹豫了一下,被油腻男上司追这种事,倒也没必要告诉别人。
「嗯……因为,想要早点回来。」
当然是很牵强的借口,但他也没打算追问。
他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。
「哦。」
他扭过头,不再看我。
我识趣地道了声拜拜,往楼上走。
开门前,我偷偷往下看他。
他今天没有戴鸭舌帽。
头发细碎蓬松,在暖橘色的灯光下显得毛茸茸的,将他本身的疏冷稀释了一点点。
他的手非常好看,修长白皙,骨节分明,夹在两指间的香烟,也被衬得像是一件艺术品。
没有察觉到我的眼神,他空洞地看着对面墙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过了一会儿,才悠悠吐出一口烟。
抬手,把手中的烟头,摁灭在了小广告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