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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他的渊源2

第3章 与他的渊源2

天合之作 喵喵喜欢星星拌饭 发表时间:2022-11-25 12:03

那一年,二十一岁的梁从承蒙圣恩,做了太傅。

同年,梁从娶了安侯府的姑娘。

巧的是,梁从娶妻那日,刚好是我的生辰日,父亲替我在府里办了生辰宴。

那天的长安街,热热闹闹的,迎亲队伍从我家门前经过,我往门口站着,那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,一路敲打,大红喜服衬得梁从别样的温软,他从我身边经过时,还冲我笑了一下。

要说我与梁从算忘年之交,也不为过吧,吵过,闹过,他凶过我,恼怒过我,我骂过他,也着实对他动过手,总归,我不怵他,他不记恨于我。

只是,梁从成亲第二年,他的夫人就难产亡故,一尸两命,梁家挂了白丧,听说,圣上几次下旨安抚梁从,梁从数月不上朝,一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,硬是活成一个糟老头子一般了,颓丧,又乱糟糟的。

那夜我从城外回来,远远看到梁从坐在他家的门槛处,在他旁边零零落落躺了几个酒壶,我哪里见过如此丧气的梁从的,他向来恣意又目中无物,狂妄自大,看着这么挫败的他,我竟觉得,有些同情他了。

梁家在金临城,是数一数二的大户,他八岁丧父,兄长与母亲一同拉扯着他长大,十四岁丧兄,母亲年迈,侄儿幼小,全靠着他一个少年之躯,硬是撑起梁家大柱。

好不容易娶了妻子,又丧妻丧子,再坚强独立的人,也有脊骨撑不住的时候。

春兰拉着我,「小姐,别多管闲事了,梁家少夫人也去了三个多月,太傅能想得通的,自然能想通,梁家老夫人,大夫人,还有皇上,哪一个不比你会说话的,你一个姑娘家,就别理旁人这些事了。」

「春兰,你见过梁从哭吗,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,连哭都要躲起来,偷偷哭,生怕惊扰了别人,分明自己已经一身是痛,却还要强撑着自己,念着别人。」

春兰扯下我的衣袖,「啊,小姐,你看错了吧,那可是梁太傅,那个老爷口中唇枪舌剑,得理不饶人的太傅,他怎么可能哭呢。」

「我就是看到了。」我轻喃着,随着春兰迈进家门,却又转身出来,我于心不忍,那日我去找梁意,经过梁从的书房里,隐隐听到里面有压抑的呜咽声,那哭声断断续续,气息不稳,我不敢打扰梁从。

这些日子在梁老夫人面前,梁从一向表现得冷静,就连旁人私底下也会说,梁从就是个凉薄的人,没了妻儿,一滴泪水也没留,比前来吊唁的人还要平静。

更有人放言,梁意不出两个月,便会娶新人进门了,可是啊,他们似乎不知道,大悲无泪,大痛无言。

春兰挡在我身前,「小姐,你这么过去,孤男寡女的,太傅又丧妻不久,让别人看到,会误会的。」

「春兰,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怕过流言了。」我不理会春兰,径直去了梁府,春兰生怕我名声有损,只好紧随我过去。

我在梁从旁边坐下,他身上的酒气浑浊难闻,我下意识地捂下鼻子。

梁从抬目望了我一眼,嘿笑一下,「丫头,是你啊,这么晚了,还在外面晃悠?」

「这么晚了,你不也在这里喝闷酒。」我看到满脸胡楂的梁从,几个月不见,他似乎一下子老态了许多,我心里咯噔一下,有点仓皇,我夺过梁从的酒壶,本想借酒壮胆的,饮了一口,酒太辣,呛得我咽喉灼痛,不停地咳。

梁从把酒夺回去,淡淡地说,「第一次喝酒吧,酒不是这样喝的,要慢慢入喉,不过,你一个丫头片子,喝这玩意做什么?」

「那你又喝,还喝了这么多?」

梁从愣了一下,目光深晦,「这东西能醉人,清醒太难受了,不如大醉一场。」

「你能醉一场,也能大醉几天,甚至几个月,你能一辈子这么醉下去吗?」我还是把梁从的酒夺过来,放在一侧,「梁从,我知道你心里痛,这锥心的痛,没有人能替你分担,只能你自己把它消磨掉,再重新做人。」

梁从垂着眸子,沉着脸,轻蔑地说,「万娇娇,你一个丫头片子,懂什么,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,别人都说我奸猾,说我专横,可谁知道,我不过是想守着梁家,我每走一步,都要深思熟虑,我不像旁人,就算走错了,还有退路可言,我身前无倚傍,身后无退路,我只能把每一步的脚印都走得扎实,我要替阿兄守着梁家,要给阿意他们无后顾之虑,可是,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,到头来,连自己的妻儿都守不住,老天爷就那么看不得我幸福,非得把我的至亲,一个又一个地从我身边夺走,丫头,你不明白,我累了,我真的累了,我不想再走下去了。」

「也许,我真的不懂你的痛,毕竟这丧失至亲,我真的没试过。」我垂着眼眉,缓缓啖一口酒,「大概你也知道,我娘在我出生三天后,突然身亡,我的确没有感受到锥心之痛,但与你相比,我不是更不幸吗,我从来就没有享受过母亲的怜爱,你猜不到我为什么会跟梁意走得那么近,因为啊,在他的身上,我看到满满的爱,你们生怕梁意会因为没有父亲而受到委屈,梁意跟我说起你,总是一脸的敬意,他说你亦兄亦父,他将来一定要像你一样,做个国之栋梁。」

我把话缓了下,梁从侧目看着我,也不知是我的话让他舒服了些,眸子里有了些气息,还是梁意说的那番亦父亦兄的话,让梁从倍感欣慰。

我冲着梁从婉婉而笑,「我娘去世两年后,我爹就续弦了,在我的记忆里,我只有母亲,没有我娘,若不是府里的老人常与我说起,我也不知道,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。」

我紧抿下嘴,「以前不懂事,也不明白我爹的苦心,总归觉得,谁顺从我的心,谁就是对我好的,这不,我在学习的时候,母亲就差人送了我好些好玩新奇的玩意,母亲纵容婢女们与我一块玩闹,我爬树,打群架,下河,当街玩闹,母亲从来不苛刻我半句,后来啊,我也慢慢有了些明白,在母亲心里,她不爱我,只要逗我开心,便得了,不必替我忧远虑。」

我用肩膀撞一下梁从的肩膀,「梁从,你这般替着梁意兄妹深忧远虑,他们羽翼未丰,你舍得半途而废,让他们无从依傍吗?」

梁从愣愣地看着我,冰冷无色的目光,慢慢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深幽,少顷,他才挪动嘴角,「丫头,你长大了,你真的长大了,竟会安慰人了。」

我轻摇头,「你不笑话我口无遮拦,胡说八道,就已然不错了。」

「我为什么要笑话你。」梁从把慢慢把目光从我身上离开,与我并齐投目,落在不远处斑驳的树荫底下,「别人都说你万娇娇离经叛道,不安于室,于我看,能在金临城这盛世繁荣里做到不随波逐流,独善其身,也是大智。」

我讪笑,「梁从,你太抬举我了,我这是身无长技,偷得独乐,哪天金临城容不下我这种泛泛之辈了,我就离开。」

梁从拍一下我的肩膀,「别丧气,若真有那一天,我留你下来,我一定容得下你的。」

「那你得赶快振作起来,若不然,一个无能小辈,岂能留我?」

我与梁从对望着,我们眼里有着彼此,无关男女喜欢,只是单纯的希望他好。

我从来没跟旁人说起,我其实是认同梁从的行事作风,就像阿爹瞧不上梁从的做派,如同梁从也瞧不上眼阿爹一般,不过是立场不同,在我眼里,梁从从来就不是个恶人,所以,我是真的,不忌他。

半晌,梁从才缓缓地点头,「行,为了给你万娇娇留一条退路,我怎么也得振作起来。」

我咧嘴而笑,彼时,我们断然想不到,三年后,我会被梁从压在身下欺凌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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