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我灰溜溜地回到院子里。
风刮过来,空荡荡的。
我很想找人说话,可景衍去城外寺庙了。
景衍是我在京城唯一的朋友。尽管他是以除鬼的名义来到我身边的。
我替郁孤台杀的人太多了,他们死时面目狰狞的样子一直印在我心里。
我很怕鬼。
一直都怕的。
以前每晚,郁孤台都看着我入睡。
做噩梦时,我会意识不清地挣扎、大喊。
这时郁孤台睁开熬红的双眼,强势地搂住我。
「袅袅,我在呢,袅袅。」
他将我按在胸口,我能听见他的心跳,逐渐冷静下来。
「胆小鬼。」
他总爱笑话我。
他一笑,右眼角处的红痣尤为明显,潋滟动人。
我安下心来,抱着他入睡。
多好。那个时候他还是我一个人的。
后来,郁孤台在朝中声名鹊起。
人也变忙,几旬几旬不回府。
我曾央求他带着我,不论去哪。
郁孤台请来了景衍。
他是有名的少年神僧,年纪轻轻便禅悟佛道。
他每晚都会敲木鱼,直至我入睡。
我坐在院子里,秋风萧瑟,吹得头疼。
壶里的茶是凉的,凳子上有灰。
我慢慢地喝着,凉意深入骨髓。
门口人影晃动。
郁孤台,他来了。
对,我知道,他肯定会向我解释的。
他是爱我的。
要不然他不会挨了二师姐四十长鞭,只为带我下山。
不会在每次我做完任务受伤后,帮我上药时心疼到不敢下手。
不会一字一句珍重承诺我,要让我像大师姐那样,风风光光穿上嫁衣。
对,他怎么可能不爱我。
我极力说服自己,甚至故意垂眼,不想去看他面若冰霜的脸。
「你老实一点,我保你安稳到老。」
我心头一跳。
什么意思?
郁孤台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,轻轻哼笑了下:「不要祈求不该要的。」
比如……
他的爱吗?
我颤着手站起来:「为什么?」
郁孤台神色不变,只是淡淡反问:「你觉得,到如今位置,我还会爱你吗?」
字字深凿入心。
我红了眼睛:「你是在说我不配吗?」
他说:「是。」
原来不是变心。
只是我不配。
落魄的郁孤台就该配大苍山土丫头李袅。
现在的郁孤台,也只有模样性格俱好的候门千金才能配得上。
至于那些付出……
郁孤台面无表情:「都是你自愿的。」
泪水模糊。
我却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很贱,想把自己一切好的都捧给他。
我那时除了一身高超武艺,一无所有。
他几次被刺,都是我挡在身前。
他宿敌未清,我连鸡鸭都不敢杀,却也能因他提起刀。
亏我之前还在渴望,渴望他会向我解释,他和江映月只是逢场作戏。
现实往往比想象残忍。
就像见我的第一面,景衍就曾悲悯地说过:「此间乱世,人人都在苦海,施主尤其是。」
「我容你在府中吃喝不愁地了此余生,已经是恩荣了。你莫要不知足。」
不要不知足。
那双好看的眸子里,是深沉如海的凉薄。